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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的,太科学的——2017年柏林世界整合医学大会见闻(一)

金振豹 静修与读书 2022-01-06

要说科学和学术是让人分裂的,它让人和世界分裂开来,让理论和实践分裂开来,让人对生命和世界本来浑然一体的认知生生分裂成物理、化学、生物、心理、数学、语文、艺术、医学、伦理、经济、法律等等不同的学科,也让头脑、心和身体分裂开来。只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这些年,学术也在变得越来越整合。且不说很多学术领域越来越提倡跨学科研究,在医学上,人们干脆开始直接提出整合医学(integrative medicine)的概念。由麻省大学医学院教授,正念减压冥想的开创者,剑桥禅修中心的创立者之一扬•卡巴金倡议,有杜克大学、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加州大学等八所知名学府的医学院的代表共同于1999年成立的整合医学和健康学术联盟(Academic Consortium for Integrative Medicine & Health)对整合医学的定义是:“整合医学重新确认医疗人员和病人之间关系的重要性,关注整体的人,以证据为基础,结合所有适当的医疗手段和生活方式、健康专家和专业知识实现最优的健康和疗愈。”这个定义貌似简单,但是按照我在学术圈里混过几年的经验,由一堆学者教授共同拟定的一个接近学界公认的定义总是暗藏玄机,几乎每一个词都可以用一篇学术论文来展开。这个定义在我看来也是每一个标点符号之前的片断都显示了整合医学与西方科学兴起之后自18世纪末开始形成的科学医学或生物化学医学(scientific medicine,academic medicine,biomedicine,德语Schulmedizin)之间的分野。但是这么说下去未免太枯燥。我还是用我今年五月初参加柏林世界整合医学大会的所见所闻来讲讲这个整合医学的出现对整个医疗行业意味着什么,对人们的健康观念意味着什么。


这个柏林世界整合医学大会说起来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学术会议。它是由欧洲整合医学学会(European Society of Integrative Medicine,ESIM)以及辅助医学国际学会(International Society for Complementary Medicine Research, ISCMR)共同发起的,并且同时也作为第十届欧洲整合医学大会和第十二届辅助医学国际大会举行,是2017年在整合医学和辅助医学领域世界上最具综合性的大会,有超过800名来自世界各地的研究人员、医生、医学教学人员、医学学生和政策制定者参加。会议主席包括出过诸多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的柏林医学中心夏里特医院(Charité-Universitätsmedizin Berlin)教授Benno Brinkhaus,美国乔治敦大学医学院教授Aviad Haramati等。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陈冯富珍为会议的召开发来贺电。联邦德国卫生部部长Hermann Gröhe也为大会撰写了欢迎词。


法学出身的我从未受过正统的医学教育和训练,为什么也会对这个国际医学圈里的大Party感兴趣,千里迢迢从北京飞到柏林去凑热闹呢?原因很简单,我想看看这个在西方正变得越来越时尚的整合医学到底有多整合。因为我一直有订阅位于瑞士多纳赫的人智学大本营歌德馆医学部的通讯邮件,从那里我了解到这次大会的召开。这几年来随着在我自己静修实证和带领工作坊的基础上“形、气、心、神”静修体系的逐渐形成,我越来越确信中国的儒、释、道传统文化,尤其是道家思想和源于西方的科学、艺术,包括鲁道夫•斯坦纳创立的人智学的相互融合,将为传统的道家养生之术开辟新的空间。道家思想对气及其运动的认识和把握,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生命观和宇宙观,可以说构成了整个中国文化,尤其是儒家文化的根基。通过练习站桩打坐乃至太极等传统的道家静修方式,同时不断深入体会能量与自己的肉体健康、情感状态和自我意识之间的关联,把静修心得融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不仅有望让各种身心疾病和亚健康状态不药而愈,更能让人对自己人生的发展方向和道路越来越清晰,活得越来越自在。甚至可以说,对自我之形、气、心、神之状态和关联的觉察和把握是一条根本的健康之道。除非认识到这一点并在生活中加以贯彻,所有努力都无法真正解决我们此生的健康问题。在这个意义上,健康问题也是个人生观和生活方式的问题,和教育、文化、社会的各个方面息息相关。我相信西方整合医学的出现和发展,正显示了原有过于狭隘的科学医学的范式已经孤木难支,而不得不认可各种和固有传统有着更密切渊源的医疗理念和方法的价值并试图加以整合。但是它们对此到底认识到了什么程度,有哪些整合的手段和理念,则是我所关心的。


因为了解到这次世界整合医学大会已经比较晚,我没有能够提交论文或申请在大会上举办静修工作坊。所以我只是抱着了解情况的心态参加这次大会。大会于53日到5日在柏林市中心腓特烈大街地铁站附近的Maritim ProArte大酒店举行。大会正式开始是53日下午。上午8点半到12点半有十八个工作坊可供选择和参加。大会正式开始之后,议程就分为全体大会主题演讲和讨论以及分会场演讲和工作坊。这次大会各项演讲和工作坊的内容涉及到一些主要的传统医学,比如来自印度的阿育韦陀医学、中医、来自日本的汉方医学等,以及各种自然疗法和艺术疗法,比如草药、针灸、拔罐、瑜伽、音乐、表演艺术在医疗当中的运用。大会上也有关于人智医学和顺势疗法的工作坊,以及有关如何开展整合医疗的研究、教学和临床应用的工作坊。对我来说最为关心的当然是冥想和中医两大主题。有意思的是在这次大会上相当突出的一个重点就是有关冥想和精神性与健康之关联的演讲和工作坊,总共有将近十个之多。大会主席之一,乔治敦大学医学院的Aviad Haramati教授的所有演讲和工作坊都与冥想有关。除了大会主题演讲,这是我在这三天大会上主要参加的部分。我也参加了一个由汉堡大学附属医院中医中心组织的有关中医的工作坊和一个由欧洲整合医学学会和辅助医学国际学会的主要负责人提供的关于他们在推动整合医学发展并建立网络方面有关活动的工作坊。这次大会也颇有一些有关整合医学的方法论的工作坊,是我很感兴趣的,可惜分身乏术,未能参加。


这次大会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有关冥想的演讲和工作坊除了有一场是基于人智学的之外,基本上都是以卡巴金开创的正念冥想作为主要的冥想方法。卡巴金作为麻省大学医学院教授,是越南一行禅师和韩国崇山行愿禅师的弟子。他对正念冥想的理解可以说主要受到佛家思想的影响,建立在“心念-身体(mind-body)”二分的基础上,综合正念、身体扫描和瑜伽来帮助人们缓解焦虑、抑郁和压力。1979年卡巴金在麻省医学院成立了正念减压中心来推广正念冥想。根据美国《时代》杂志2014年的一篇文章,正念减压中心已经培训了将近1000名经过认证的正念教师。他们在美国几乎所有的州,以及在世界上三十多个国家指导和推广正念。许多公司也将正念冥想课程提供给自己的员工,并在公司里设立专门的冥想室。大会主席Haramati教授在大会报告上列出了美国、英国、德国、瑞典,荷兰、以色列的十七所大学和医学中心,包括乔治敦大学、斯坦福大学和德国的柏林夏里特医学中心为大学学生、医学院工作人员或当地居民引入了正念课程并展开系统性的研究。


但是在我看来以“心念-身体”二分为基础的冥想在缓解疾病和改善健康方面的效果是有限的,也是比较难以掌握的。这种冥想因为忽略了冥想过程中身体里“气”的变化及其对呼吸的影响,往往要求“如实地”觉察呼吸,而不是有意识地放慢呼吸,同时练习的时间一般不会超过十五或二十分钟。而在身体里气的流动增强的状态下,呼吸会自然变弱。这时候仍然维持在原来的呼吸频率,或对这种自然变弱的过程缺乏觉察,实际上是对自然变弱的呼吸过程的干扰,也就使得冥想对于身体的积极效果难以累积和深入。而且,静修是建立在道家关于人的“精、气、神”的生命结构有着无限发展空间之上的,能够为冥想过程中身心的持续变化提供支持。而“心念-身体”二分的冥想不是以这样一个持续发展的生命观为基础的,其效果自然相当有限,尤其是在人们不过是把它当成一种类似瑜伽的减压和保健手段来对待的话。


另外,把正念冥想引入大学的教授们往往只是把这个当成一种帮助学生缓解压力的项目来对待,自己并不深入地探索正念冥想到底意味着什么,而只是作为科研工作者以旁观者的身份来观察。这本身就极大地限制了他们对冥想的理解力,而毫无疑问会干扰他们对研究方法和过程的设计、实施、观察和判断。


当我在Haramati教授的工作坊上发言试图指出他们的研究缺乏对“气”的理解和关注时,他不假思索地回复说这种对“气”的体验是没有办法客观地把握和检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体验和解读。科学研究无法以这种主观的体验作为依据。他为自己的演讲制作的幻灯片里,几乎只有统计数据和图表,似乎只有落实到数字,才是科学研究。照他这样的观点,法学和美学估计永远也无法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也是一门科学了。


事实上,尽管传统科学严重依赖定量研究,现代的科学越来越注重定性研究(qualitative research,也有译为“质性研究”)。定量研究方法是建立在实证主义基础上的。实证主义认为存在一个客观的世界。而人们可以用经验主义的方法收集有关这个客观世界的数据并加以检验。从二十世纪初开始,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开始对实证主义提出质疑,开始怀疑这样一个所谓“客观世界”的存在,并将定性研究方法引入科学研究。定性研究方法尤其在致力于理解人类行为及其背后动机的学科领域,比如政治学、社会学、教育学、心理学有普遍的应用。和定量研究方法注重实验、观察、测量及统计分析不同,定性研究方法更多采取个案研究、采访、讲故事等方式,同时对研究者本人的立场和身份以及在多大程度上介入研究对象和研究领域有更多的自觉意识,往往要求研究者在研究报告中对此作出说明。定性研究方法可以说是现代科学朝着佛家和道家的世界观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观察者和研究者是他们所观察和研究对象的一部分,而认识世界的努力实际上同时也在改变世界:既改变观察者,也改变被观察者。在这次大会上就有一个工作坊是关于整合医学当中的定性研究方法的,可惜因为和我更感兴趣的有关冥想的工作坊冲突,我未能参加。


从定性研究方法的角度来讲,Haramati教授对我的提问不假思索的回复实际上是站不住脚的。如果学者们顽固地坚持用定量研究方法来研究和个人的生命体验关系如此密切的冥想,恐怕他们再用一两个世纪都搞不明白冥想到底意味着什么。当然,我相信对于冥想的研究,定量研究方法也是有用的,但是只是辅助性的,因为定量研究方法依赖客观的参照系,而每个人都是极为独特的存在,事实上是很难找到一个适用于所有人的所谓健康的参照系的。更重要的是,佛家和道家的世界观追求的东西远远超过传统医学的想象:健康不过是对自我生命的觉知不断深入的附属物而已。



广     告

北京昌平三和静修中心七月份静修工作坊安排如下:

A班

7月15日(周六)到19日(周三)(公益班)

B班

7月22日(周六)到26日(周三)(体验班)

C班

7月29日(周六)到8月2日(周三)(普通班)

关于三和静修工作坊的介绍及收费,可见本公众号6月10日文章“金振豹博士静修工作坊介绍及7月份日程”,以及6月23日文章“静修工作坊的三种收费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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